PDF《语言 ：筌 蹄与家园》

听 而可闻者 ,名 与声也. 悲夫,世 人以形色名声为足 以得彼之情!夫 形色名声果不 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 会科学版) 总第106期足以得彼之情,则 知者不言,言 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 天道》 ) 所谓 意之所随者 ,是 指人类主观意识所指向、 所追求的 道 . 道 是超越于 形 色名声 之上的 , 非视听感官所能 得彼之情 ,其 本质 渊乎不可测 (同上). 换言之 ,人 类对 道 的默然体验 ,是无法转换为 形色 (文字)和 名声 (语言)的.因此 , 意之所随者 ,不 可以言传. 同时 ,语 言是人为 的 ,文 字更是人为的 ,相 对于 意 而言 , 书 是模仿的模仿 ,影 子的影子 ,和 真理隔着三层 ,永 远无 法接近天道 自然. 其三 ,庄 子分析了人类认识世界的三个层次.他指出: 可以言论者 ,物 之粗也;

可 以意致者 ,物 之精也;

言 之所不能论 ,意 之所能察致者 ,不 期精 粗焉.(《 秋水》 ) 语言所可讨论者 ,只 是对象世界粗疏表面的东西 ;

思 维所可企及者 ,则 是对象世界精微深层的东 西 .然而 ,既 然有 精粗 ,就 说明仍局限于形名之域.因此 ,面对 不期精粗 的浑沌之 道 ,语 言 与思维都无从措手 ,这 就意味着 ,人 类只有用同样一种 不期精粗 的认识方式 ,即 无言无意 的 直觉 ,才 可能楔入此 道 .这样 ,人 类的认识随着对象的深浅不同而可分 言 、 意 和 无言无 意 三个层次. 换言之 ,在 人类认识世界的活动中,语 言始终是最浅层次、 最低级的方式 ,它 无法传 达思维的精妙之处 ,更 无法传达浑沌的直觉体验. 其四,庄 子在上述对言意认识的基础上 ,顺 理成章地论证了 言不尽意 的观点.这个观点蕴 含于轮扁斫轮的寓言中: 轮扁 曰: 臣也以臣之事观之. 斫轮,徐 则甘而不 固,疾 则苦而不入. 不徐不疾 ,得 之于手 而应于心,口 不能言,有 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 臣之子 ,臣 之子亦不能受之于 臣,是 以行 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 则君之所读者 ,古 人之糟粕 已夫! (《 天道》 ) 轮扁斫轮的经验 ,是 一种个人内心的体悟 ,属 直觉范畴,甚 至不是一种清晰的思维或所谓 深层语 言 ,因 此根本无法转换为外在的 表层语言 .所以有时虽然 得之于手而应于心 ,却 口不能 言 .口不能言而强言 ,那 么读者或听众所接收到的信息只能是言说者的糟粕而 已. 事实上 ,轮扁即使能告诉他人的,也 只是斫轮之 技术 ,而 真正的斫轮之 道 ,他 是想道而 不可道 的. 无论是 杂家 伊挚不能言鼎 的比喻 9还 是庄子 轮扁不能语斤 的寓言 ,描 述的都是心里有 数 而口不能 言的现象 ,旨 在论证 言不尽意 的道理 ,从 而提倡一种 无言无意 的证道方式. 语言既然在老、 庄眼中是一个多余的尴尬角色,也 就失去存在和使用的必要了.所以《 老子 》 第五十六章有 知者不言 ,言 者不知 之说 ,而《庄子 》 一书更反复强调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 至言 去言 ,至 为去为 (《 知北游》 ),认 为圣人之言是 不言之言 (《 徐无鬼》 ),并 一再抨击杨朱、 墨翟 游 心于坚白异同之间,而 敝跬誉无用之言 (《 骈拇》 )、 玩语言游戏的荒谬行为. t 然而 ,如 果真是 臣不能以喻臣之子 ,臣 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 ,知 识的横向传播 岂非成为一 场闹剧?倘若 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 情况属实 ,知 识的纵向积累岂非只是一片废墟?如 此一 来 ,人 类的认知能力、 实践能力 岂非一代不如一代?倘若真是 知者不言 ,言 者不知 ,或 真如后来 庞蕴居士所谓 眼见如盲 ,口 说如哑 (《 五灯会元》 卷三),岂 非盲哑人便成了证道之典范?既 然如 此 ,庄 子又为何要著书立说 ,宣扬自已的思维和体验呢? 作为有生命智慧的哲人 ,庄 人似乎早 已料到后世的诘难 ,故 而事先为 言不尽意论 留下回旋 的余地 ,设 置了应对诘难的三道屏障. 首先 ,庄 子认为道不可言或言不尽意 ,有 时含有道不待言或 意不待言之意 ,如 所谓圣人 故或不言而饮人以和 (《 则阳》 ),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四 时有明法而 第1期 李贵 周裕锴 :语言:筌 蹄与家园―― 庄子言意之辨的现代观照 不议 ,万 物有成理而不说 (《 知北游》 ),都是这个意思.天地、 四时、 万物按其本然的规律运行 ,按 其素朴的面貌呈现 ,天然和谐 ,何 须人为的语言去分析 、 说明或描述.人之体验亦如此 ,既 已得道 于心 ,又 何须向人表 白陈述 ,用 人为的语言去拆解那份真切而浑然的感受呢?所以 知者不言 . 其次,庄 子提出了f得 意忘言 的接受方法 : 筌者所以在鱼 ,得 鱼而忘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