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夜明珠》

15 夜明珠 2019年3月21日 星期四 编辑: 严晓星 组版: 胡建新 校对: 费治中 心窗 片羽 玉兰 一瓣 每一朵雪 都记得 回家的路 马国福 雪后田野, 清冷寂寥, 那块犁平整的地如 同一部打开后合上的厚书.

所有的面孔、 情节、 喜怒、 幸福、 秘密都藏在土地里.这个时 候的旷野就有了父亲的品性, 少言寡语, 隐忍, 吞下生活中所有的苦和疼. 冬天的旷野是一个村庄的百年孤独. 天空湛蓝如洗, 蓝得透明而又忧郁, 纯粹 的如同假的, 有一些虚幻缥缈, 就这样真实而 又仁慈地在我们头顶护佑每一个春秋.这个 时候成群的喜鹊从湟水河畔的白杨树林里盘 旋飞来, 喳喳、 喳喳、 喳喳, 粗粝的嗓门暴露了 它腹内的学问口音和秉性.它们的声部有点 摇滚的色彩, 也有点民谣的成分, 这些高处的 民间歌手是最有初心的, 一年到头都舍不得 离开, 就在一个村庄的幅员里繁衍生息.它 们也是记忆高超的建筑师, 乡村里动物界的 木匠, 球形的鸟巢高高耸立在白杨树、 榆树的 最高处, 让人远远地就能看到故乡, 心理上多 了一层皈依感. 身着锦衣华服的野鸡善于伪装, 简直就 是谍战片里华丽的特工, 隐没于灌木丛、 河岸 边、 田埂的草丛中.一看它的穿着打扮就知 道, 它们生活不可能为五斗米折腰犯愁, 胸部 闪烁幽蓝绿的羽毛如同清代官员衣服上的补 子.每年春节回到老家, 清晨或者傍晚在旷野 散步时总会遇见成群的野鸡, 惊魂一刻, 突然 从不远处的草丛里轰炸机一样猛地飞出来, 吓 你一跳.你只好心扑通扑通地望着它们拖着 华贵炫目惊羡的羽毛飞到河对岸的树林里. 它们熟悉村子里的每一块地形, 高山、 河谷、 水湾、 树林、 灌木丛、 河畔边的深坑, 它们也懂得 如何灵巧迅速地在田野藏身.看到它们在不 远处隐匿, 不由得想起谍战剧里的特工在紧急 情况下一次次随机应变化险为夷, 不得不佩服 这种天生高超沉着的职业秉性. 因为有了野鸡的出没, 一个村庄就有了 些许高贵的资本.这种高贵不是世俗意义上 的野味, 而是一种乡野生态上的呵护和优势, 一种源自自然伦理的彼此尊重的精神分泌. 我的脑海里一直定格着少年时期的画 面.月夜, 雪后, 被大雪轻轻覆盖的村庄.冬 天农闲后, 孝顺的父亲几乎每个夜晚都要去 陪伴他的老父母.我去找他, 风吹起树上的 雪, 簌簌落下, 月光投在下落的雪花上, 闪着 银光, 那些针尖般雪, 轻如身手不凡会轻功的 武侠高手.寂静是最大的背景, 雪落无声, 唯 一的旋律是脚踩在路上的积雪后发出咯吱咯 吱的声音, 打破寂静, 雪在书写村庄的童话, 静穆如教堂, 静穆如修行者迈进他的道场. 屋顶上的雪身居高位, 一副见过大市面的样 子;

爬在墙头的雪细小慎微, 胆小谨慎地抱作 一团;

挂在树上的雪如蓄势待发的跳高运动 员, 积攒着力气和爆发力, 等着一飞冲天的刺 激和气势;

铺在路上的雪赴汤蹈火等着天明 后在行人牲畜的脚下从容就义. 冬天的白杨树一律萧索、 简洁, 不是草 书, 有点隶书和楷书兼而有之的况味.这些 风雪中的寂寞无言的卫士, 一生都不曾远 行.那时候我不知道有个诗人叫里尔克, 如 果现在回去, 面对同样的场景, 我真有给它们 读里尔克诗歌 《秋日》 的冲动: 主啊, 是时候 了.夏天盛极一时.把你的阴影置于日晷 上, 让风吹过牧场.让枝头最后的果实饱 满.再给两天南方的好天气, 催它们成熟, 把 最后的甘甜压进浓酒.谁此时没有房子, 就 不必建造, 谁此时孤独, 就永远孤独, 就醒来, 读书, 写长长的信, 在林荫路上不停地, 徘徊, 落叶纷飞. 落叶在秋天写信, 雪在冬天写信.大雪 是天地间最浩荡的一封信.雪是平面几何, 雪 是魔术大师, 雪让世界简洁孤独, 雪又平等而有 宽容地覆盖并原谅了人间的黑、 脏、 乱.如果让 我用一首诗定格少年时期铭刻在我脑海里的那 个雪夜, 我想用昌耀的 《斯人》 来形容当时的场 景一点也不为过: 静极――谁的叹嘘?密西西 比河此刻风雨, 在那边攀缘而走.地球这边, 一 人无语独坐.现在回想起来, 人的一生能有几 个那样明月朗照、 雪落无声、 金辉闪耀、 沉寂动 人、 令人铭心刻骨的场景呢?这些生命里过往 的带有神性色彩的场景是自然的恩赐, 是故乡 的加持, 是生命里修来的机缘. 雪先具体后虚无, 是孔子的入世, 也是庄 子的处世.大象无形, 大雪无痕.它落在我 的梦里, 落在生命的历程里, 如一个界碑, 这 纷纷扬扬的情欲, 炼狱后的投胎, 浪子回头, 乾坤虚静, 每一朵雪都记得回家的路. 万家 灯火 早春二月, 乍暖还寒.可从友人在婺源 拍摄的照片上看到, 那儿的油菜花已经迫不 及待地迎风怒放了, 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铺 天盖地, 一树一树的桃花也艳艳灼灼, 暗香浮 动, 芬芳袭人. 在百花竞放的春天里, 人们走出家门踏 青赏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然而, 令人遗 憾的是, 有些人居然将 聊赠一枝春 变成了 聊折一枝春 , 实在让人痛心.微信朋友圈 里有一位才女, 饱读诗书, 多才多艺, 诗词歌 赋样样在行, 琴棋书画都有一手, 数年来, 一 直是我钦佩有加的那种灵魂里有书香的女 子.可是, 那天她在朋友圈里晒出了一张照 片, 附在旁边的图片说明是, 早上晨练, 回家 时在街头小游园里折了一束海棠和樱花, 插 在花瓶中, 书房里顿时就春意盎然了, 还美其 名曰 将春天带回了家 , 并配上了一首小 诗.看到这幅图景, 我立时就愣住了, 半天没 能回过神来: 这是我一直敬重有加的 书香型 才女 干的事吗?不践踏公共绿地, 不随意攀 折绿化花木, 这是每一个现代文明人所应有 的基本素质.我不知道她在折花枝时是怎么 下得了这手的, 她是一位医务工作者, 这么一 点公共意识和爱心都没有, 我不知道她是怎 么关爱、 善待病人的. 曾经有好几年, 我住在学校的单身教工 宿舍里, 门前的花圃中植有四五株栀子花, 每 到春夏之交, 满树的栀子花洁白如云, 竞相绽 放, 芬芳扑鼻, 香远益清.每天, 一有空我都 会围着这些花徘徊, 与花对视, 聆听花开的声 音, 恍惚中, 常常觉得自己与眼前满树的花心 有灵犀, 因了这些花, 我的灵魂里似乎也有了 香气.可是, 有一天我发现, 有学生趁午休无 人之际偷偷地前来掐花, 于是我就不午休了, 看在那儿, 只要有学生来掐花, 我就教育开导 他们, 要爱护学校的一草一木, 随意掐花是不 文明的行为, 与当代中学生朝气蓬勃、 积极向 上的精神风貌很不般配.渐渐地, 就再没有 学生来掐花了.然而, 树欲静而风不止, 你绝 对不会想到, 接下来就轮到教工上阵了, 那几 个土地征用分配到本校的女工友, 看到含笑 吐蕊的栀子花, 饿狼扑食般地掐花, 旁若无 人, 一掐就是一大把, 常常是连花枝一起折 下.没几天, 几株栀子花树就被折腾得七零 八落, 惨不忍睹.我想在花圃前插一块牌子, 上面写上 鲜花为您绽放, 花香靠您呵护. 但, 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原因, 我终究没有这么 做.看着那几个校工日复一日地前来摘花, 肆无忌惮, 我知道, 这些栀子花在哭泣, 我的 心与栀子花一样, 在滴血. 前两年, 看到媒体报道, 中国游客在日本 上野公园赏樱花, 一些人使劲摇晃樱花树, 制造 樱花雨, 攀爬到树枝上拍照, 行为极为 不雅, 丢尽了国人的脸.同样的一幕还在武 汉大学校园里上演, 那些人嘻嘻哈哈, 不仅 制造 樱花雨, 还在树上刻字 留念 , 根本就 不听管理人员的劝阻.我不想说什么有些国 人没素质, 可, 有图有真相, 我还能说什么! 什么是素质?爱因斯坦说, 一个人, 当 他将在学校里所学的知识全部忘掉后, 剩下 来的才是素质.这句话可能不太好理解, 这 里我引用几句话来加个注解: 素质就是根植 于内心的修养, 无须提醒的自觉, 以约束为 前提的自由, 为别人着想的善良.是经岁月 风雨的打磨, 在灵魂深处积淀下来的真诚和 良知. 前两天, 连续阴雨后放晴, 阳光明媚, 百 花争艳, 我到湖滨公园赏春.远远看到有一 对母子在花下指指点点, 我莫名地就紧张起 来: 可千万别折花呀!就在不远处看着这对 母子, 但他们始终没有折花.当他们照合影 而有难度, 年轻的母亲朝我投来求助的目光 时, 我走过去, 接过手机, 选好角度, 啪啪 几下, 将他们的倩影留在了这无边的春色里. 递还手机时, 我故意逗小男孩: 花这么美, 怎 么不摘几枝啊? 谁知, 小男孩认真地对我说: 妈妈告诉我, 摘花, 花会疼的. 听罢, 我猛地 一怔, 看向眼前这位年轻美貌的母亲, 眼神中 满是敬佩, 她也看着我, 满脸的笑容. 目送着母子俩渐渐远去, 消失在缤纷烂 漫的花海里.小男孩稚气未脱的话语还在我 耳畔回响, 童言哲语啊!心中直觉有缕缕春 风拂过, 温馨一片. 聊赠一枝春 , 不, 何止 一枝 , 这对母子赠予我的是满园春色! 草长莺飞二月天, 拂堤杨柳醉春烟.儿 童散学归来早, 忙趁东风放纸鸢.――清・高鼎《村居》 风筝, 几乎是每个人童年的美好记忆. 二月放风筝, 当然说的是农历二月. 据考, 风筝是由春秋时的大思想家墨翟所 发明, 距今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 它融合于中国 传统文化之中, 并发展成为一项民间艺术. 我最初知道风筝,是因为一只 走疆 的 风筝, 它坠落在我大祖父家的屋子上.按照 习俗, 走疆 的风筝掉在谁家屋子上, 这户人 家不是要死人就是要失火.大祖父是我祖父 的大哥, 为人要强, 周围没有人不怕他的, 这 下子便闹得沸沸扬扬. 这是只板鹞风筝, 又名 七簇星 , 即由七 个小六角星组合而成, 正面的上部装有不少 哨子 , 下方还对称装有两只大葫芦, 那是 嗡子 .哨口风筝能在空中发出 瞿瞿 的声音, 嗡 子则有 嗡嗡 的轰鸣, 大风筝在天上, 哨声和嗡 声发生共鸣, 形成交响, 现代人便将其称之为 空中交响乐 .小时的我们曾听到过不少. 乡下的文化生活贫乏, 春天里的风筝便 成了我们的企盼, 上学和放学路上, 我们必是 要侧耳细听天上是否有风筝的声音.空中的 风筝很好看, 风筝制作者们精心地将风筝糊 成五颜六色, 而且要配上长长的彩色尾巴, 好风凭借力, 送我上青云 , 好风的日子, 大 风筝安静地卧在空中, 就像固定了一般, 成为 一道绝美的风景.但是, 如果遇上不正常天 气, 风力忽大忽小, 风筝就会在空中颠簸, 就 会摇头摆尾, 甚至于 着 下来.夜间放风筝, 放飞人必是要委托人监视风筝, 严密注意风 向和风力, 以保证风筝的安全. 掉在大祖父家屋子上的风筝是不远处一 个青年放的, 事故发生以后, 他托了许多人登 门向大祖父求情、 打招呼, 最后是怎么解决 的, 我记不太清楚了, 只知道在大祖父家门前 的场地上放了许多鞭炮, 挂了 红 . 小时候的我没有正经放过风筝, 看别人 放风筝眼红得很, 便自己凭想象糊了一个小 六角星风筝, 放飞时却总是上不了天, 不是因 为风筝的尾子太重, 就是风筝的线太短, 无奈 之下扎过几回 草子龙儿 , 用一根短短的线 牵着, 在场院里疯跑, 算是过了放风筝的瘾. 如东是风筝之乡, 几年来举办过多届国际 风筝节, 年年都吸引了世界各地众多的风筝爱 好者.我曾因民间文艺工作者身份受邀前往 观摩, 有幸领略了各类风筝的异彩.如东的 传统板鹞风筝在当地算是很有名气和影响的, 但是, 跟现代风筝相比, 却显得相形见绌, 因为 板鹞风筝是由竹篾等硬骨架制成的, 太大了 无法起动上天, 而且风筝的表面是由纸糊 (现 在改由绢制) , 所以, 受到天气 (晴雨) 的限制, 而赛场上的那些什么海绵宝宝、 铁臂阿童木、 大白马等形式各异的软体风筝和龙串类风筝, 不仅体形巨大, 且不怕雨, 那些风筝还可放可 缩, 极便于运输, 终致成为风筝中的佼佼者. 风筝放飞的日子, 在无边无际的南黄海 滩涂上, 有无数只风筝在空中飞, 大的、 小的、 红的、 绿的、 彩的, 果然是形形色色, 异彩纷 呈.还有一群年轻人, 他们也赶在放风筝的 日子, 放飞着自己研制的飞行器, 那些东西是 带有遥控器的, 因此, 它们远远 凌驾 于风筝 之上, 自由自在地在那里穿云掠雾, 它们的金 属外壳带着制作者的智慧在空中闪闪发光. 放风筝有健身作用, 当然更多的是一种 吉祥的寓意, 人们以此寄托对美好生活的向 往, 祈祷一个太平、 可以掌控的未来.一只风 筝, 就代表着人们对未来的期望和对当下的 把握.所以, 放风筝的过程也是一个自我驾 驭的过程, 展现了人们的聪明才智. 在袁庄乡里, 隐居着几位风筝传人, 他们 都是制作和放风筝高手, 如今虽然年纪大 了, 家里仍保存着板鹞风筝.今年七十八 岁、 长期担任镇领导的陈十如老先生告诉 我, 前些年, 每年的清明节前后他都要跟他 的老哥陈十银一起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