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中美竞争前景 ：》

中美竞争前景: 假朋友而非新冷战 中美竞争前景: 假朋友而非新冷战 * 阎学通 漆海霞 【内容提要】 中美对抗是否会把世界带入新冷战? 为研究这一问题,本 文讨论了中美关系的性质和走向.

在回顾了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的不同观 点后,笔者认为,美国重返亚太战略是战略性调整,因此中美关系的竞争 将不可避免日益加剧,但由于中、美两国暂时还不会放弃假朋友的战略,因 此中美关系还不会进入冷战.在中美综合实力不断接近的条件下,中美假朋 友关系的性质决定了双方的利益冲突呈加剧之势,因此中美之间竞争大于合 作的趋势将不断加强.在中美双方决定放弃假朋友策略之前,中美之间还形 成不了冷战.中美假朋友关系还能维持多长时间将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 一 是中美综合实力差距缩小的速度,二是中国的不结盟政策还能持续多长时 间.2015 年之前,中美关系将进入一种新型战略竞争状态,但不是冷战. 【关键词】 中美关系 新冷战 假朋友 结盟

20 11 年11 月,美国总统奥巴马宣布将驻澳大利亚的美 军数量增至

2500 人.其后不久,美国政府又于

2012 1 * 感谢张旭东、杨原、曹金绪、周晓加、周夏一玎、陈然和杨迪等人对这篇文章提出的宝贵 意见.感谢王雪莲教育基金的资助. 《国际政治科学》2012 /3 ( 总第

31 期) ,第1―23 页. Quarterly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国际政治科学 (

2012 /3) 年1月5日发布了新的国防战略,声称中国崛起可能影响美国的经济和安 全,中国、伊朗等国继续寻求旨在制衡美国军事投送能力的非对称手 段. ① 针对这个报告,中国外交部和国防部均进行反驳,指出这份文件中 针对中国的指责毫无根据,不可能取信于人. ② 一时间,媒体上很多文章 都认为中美对抗将把世界带入新冷战. ③ 因此,本文将讨论中美关系的性 质及走向.与这一主题相关的具体问题是: 中美关系的性质对双边关系的 走向有什么影响? 中美当前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 中美战略竞争将进入什 么样的阶段?

一、对中美关系走向的不同认识 在2009 年末哥本哈根气候大会上中美发生冲突后,2010 年美国学界 对于中美关系走向恶化的看法成为主流.有学者认为,中美走向对抗的原 因是中国海军现代化的必然结果. ④ 罗伯特・卡普兰 ( Robert Kaplan) 认 为中国经济和军事实力增强必然导致中美关系紧张. ⑤ 柯庆生 ( Thomas Christensen) 认为随着中国在主权和领土方面的政策趋向强硬,中美双边 关系必然紧张. ⑥ 美国学界将自

2010 年以来中美关系恶化的原因归咎于

2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Obama Visit: Australia Agrees US Marine Deployment Plan, November 16,2011,http: / / www. bbc. co. uk/news/mobile/world - asia - 15739995;

Public Affairs Section of Embass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 Obama Announces New Defence Strategy, Washington File,January 6, 2012,p. 2. 《2012 年1月9日外交部发言人刘为民举行例行记者会》 ,2012 年1月9日,http: / / www. fmprc. gov. cn /chn /gxh/tyb/fyrbt/t893929. htm ;

《国防部新闻发言人耿雁生就美发表防务战略指 南答记者问》 ,2012 年1月9日,http: / /news. mod. gov. cn/headlines/2012 -01 /09 /content_ 4336021. htm. 《英媒: 中美是否会走向新冷战 ?》 , 《联合早报》2012 年1月8日,http: / /www. zaobao. com/wencui/2012 /01 /bbc120108. shtml. Paul Pedrozo , Beijing'

s Costal Real Estate, Foreign Affairs,November 15,2010;

Seth Cropsy , Keeping the Pacific Pacific, Foreign Affairs,September 27, 2010. Robert Kaplan , The Geography of Chinese Power, Foreign Affairs,May/June, 2010. 参见 Thomas Christensen , The Advantage of an Assertive China, Foreign Affairs,March / April, 2011.在此文中,柯庆生指出,中国的外交政策深受国际舞台上的自信心和国内事务上的不 安全感的双重影响. 中美竞争前景: 假朋友而非新冷战 中国,但2011 年中美关系的恶化显然是奥巴马政府强化重返亚太战略所 致.然而,学界对于奥巴马重返亚太战略是战略调整还是战术调整的看法 有所不同.认为是战略调整的学者预测中美对抗将是长期的,而持战术调 整观点的学者则预测中美关系恶化将是短期的,即奥巴马重返亚太战略是

2012 年大选战略的一部分,大选结束之后仍能回到

2009 年的对华政策上 来.我们可以将学者们对未来中美关系的看法分为如下三类. 悲观论者认为中美关系正在进入新冷战阶段.这派学者认为中美之间 的新冷战与美苏冷战不同,意识形态的色彩较淡,但地缘政治因素的影响 将较大. ① 甚至有学者认为中美矛盾可能会导致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② 郑永年也认为,东亚面临一个新的冷战格局,这个新格局是近年来由朝鲜 问题引起的. ③ 米尔斯海默 ( John Mearsheimer) 认为中国的崛起绝不可能 是和平的.他指出如果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中美之间将陷入严重的安 全竞争局面,甚至可能出现战争.中国的邻国印度、日本、新加坡、韩国、俄罗斯和越南将与美国一道制衡中国. ④ 还有学者指出中美之间存在 爆发核战争的风险. ⑤ 对未来中美关系持乐观主义态度的学者以中国学者为主,他们认为避 免中美之间发生新冷战是做得到的.吴建民认为,不称霸是中国的国策, 中国坚定不移地顺应和平、发展、合作的历史潮流,坚决反对冷战、对抗、冲突的潮流,因此中国绝不会与美国进行一场新冷战. ⑥ 王缉思认

3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Henry C. K. Liu , How the US will play China in the new Cold War, April 19, 2002,http: / / www. atimes. com/china/DD19Ad01. html. William Jones , Obama'

s Asia Deployments: World War III Could Start from Here, Executive Intelligence Review,February 3, 2012,pp.

36 - 37. 郑永年 : 《朝鲜问题促使中美走向新冷战 ?》 , 《中国新闻周刊》2011 年12 月30 日, http: / /view. news. qq. com/a/20111230 /000009. htm. John Mearsheimer , The Rise of China Will Not Be Peaceful at All, The Australian,November 18, 2005,http: / /mearsheimer. uchicago. edu /pdfs/P0014. pdf. Lawrence S. Wittner , Is a Nuclear War with China Possible? December 28,2011,http: / / hnn. us/articles/nuclear - war - china - possible. 吴建民 : 《中美之间会爆发一场新冷战吗?》 ,中国新闻网,2011 年12 月16 日,http: / / news. 21cn. com/today/topic/2011 /12 /16 /10159919. shtml. 国际政治科学 (

2012 /3) 为,中美虽然不会成为盟友但双方也不会发生类似冷战那么严重冲突的危 机. ① 对于

2010 年中美结构性矛盾凸显,他认为其原因是: 中美实力接 近的同时认知差距拉大了,在台湾、朝鲜、汇率等重大议题领域,中美关 系中新增了消极因素,导致更浓厚的战略猜疑而非促进战略互信. ② 可见 其潜在含意是中美只要加强战略互信就可以防止两国进入冷战. 与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都不同,笔者与一些同仁则认为,美国重返亚 太战略是战略性调整,因此中美关系的竞争性日益增强是不可避免的,但 目前还不具备进行冷战的条件. ③ 笔者将中美关系定性为假朋友,并认为 这种假朋友关系的基本特征是动荡不定、时好时坏. ④ 中美双方暂时还无 意放弃假朋友策略,因此发生冷战的条件还不具备.例如,奥巴马虽然支 持以防范中国为重点的新国防战略,但奥巴马在国防部宣布这一政策时故 意回避提及中国. ⑤ 而且在他宣布这个政策四天之后,就派财长盖特纳到 中国寻求中国支持美国制裁伊朗的政策. ⑥ 由于中美暂时还不会放弃假朋 友的战略,因此中美关系还不会进入冷战. 江忆恩 ( Alastair Iain Johnston) 认为用传统的安全困境 ( security dilemma) 理论就能解释中美关系,因此无须用假朋友(superficial friendship) 理论. ⑦ 他没有意识到,安全困境理论只能解释为什么中美关 系恶化而不能解释为何在恶化之后双边关系还能得以改善.假朋友概念的 优势就在于既可解释中美关系为何会恶化又能解释为何恶化后又能改善,

4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⑦ 赵灵敏 : 《乐观看待中美关系― ― ―专访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王缉思教授 》 , 《南风 窗》 ,2008 年10 月15 日,http: / /www. nfcmag. com/articles/1129. 王缉思 : 《中美重大战略较量难以避免 》 ,《国际先驱导报》2010 年8月9日. 张萌 : 《采访清华大学国际关系研究所所长阎学通: 中美关系亦敌亦友 ?》 , 《第一财经日 报》2012 年12 月30 日,第T41 版. Yan Xuetong , The Instability of China- US Relations,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Vol. 3,No. 3, 2010. Public Affairs Section of Embass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 Obama announces New Defense Strategy, Washington File,January 6, 2012,p. 2. 《美国财长游说中国掐伊朗 油路 》 ,《参考消息》2012 年1月11 日,第1版. Alastair Iain Johnston , Stability and Instability in Sino- US Relations: A Response to Yan Xuetong'

s Superficial Friendship Theory, The Chinese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Vol. 4, 2011,pp.

5 -29. 中美竞争前景: 假朋友而非新冷战 从而有效解释了中美关系的大起大落现象.悲观主义和乐观主义对于未来 中美关系走向的预测之所以与本文的看法不同,其主要原因是他们对于中 美的假朋友关系认识不足,特别是忽略了假朋友既具有关系性质又是外交 策略的二项性 ( character- strategy duality) .假朋友的性质是双边关系恶化 的原因,而假朋友的策略则是双边关系改善的原因.

二、假朋友的二项性 假朋友具有性质和战略的二项性 . 均势 ( balance of power) 是国际关 系学者所熟悉的一个二项性概念 . 均势 既是一种状态,又是一种战略.均 势是指体系中大国或者国家集团之间实力对比大致相当的一种状态,而争取 均势的做法则是国家采取的平衡其他国家实力的战略行为. ① 假朋友 也是 这样一个有双重含义的概念,既是一种双边关系的性质,也是一种策略. 假朋友的关系性质是指双方内心并不认为对方是战略伙伴,但却相互 声称对方为战略合作伙伴.在合作中,双方都是只关心自己在合作中所能 得到的收益而不关心对方在合作中是受益还是受损,甚至认为以对方的损失 为代价来实现自己的收益也是合理的.当对方在合作中不能满足自己要求时, 就会失望,表现不满,指责对方,采取不合作方法进行报复,于是双边关系 恶化.例如,中美双方互视对方为贸易伙伴,但面对贸易不平衡,美国压中 国人民币升值,以增加中国出口的困难为代价来实现美国增加就业的利益. ② 假朋友策略是指双方通过夸大双边友好关系性质,口头承诺改善关系 的善意,从而提高对方对未来合作的期望值,使双边关系得到暂时的改 善.中美首脑会晤次数的不断增加就是这种战略的典型表现.自奥巴马

5 ① ② Jack S. Levy , Balances and Balancing: Concepts,Propositions,and Research Design, In John A. Vasquez and Colin Elman,eds. ,Realism and the Balancing of Power: A New Debate ( Upper Saddle River,NJ: Prentice- Hall, 2003) ,pp.

128 - 153. Keith Bradsher , China Signals a Gradual Appreciation of Currency, New York Times,June 19, 2010,http: / /www. nytimes. com/2010 /06 /20 /business/global/20yuan. html? partner = rssnyt&

emc = rss. 国际政治科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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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 年2月上台至

2011 年11 月夏威夷 APEC 会议,胡锦涛与奥巴马在

22 个月里进行了

9 次首脑会晤,平均每 2.

4 个月一次.如此频繁的会晤是不 可能让每次会晤都有实质性成果的,然而这样的会晤却可以拖延双边冲突 发生的时间.笔者

2011 年11 月访美,期间对一些美国国务院的官员说, 首脑会晤过于频繁决定了会晤不可能达成实质性合作协议,这使会晤变得 没有实质意义.然而,没有任何一个官员同意我的看法,都认为即使达不 成实质性合作协议也是有积极作用的.这种观点在中国外交界也很流行. 在没有实质性成果预期的条件下,中美领导人进行如此频繁的会晤,说明 中美双方都在采取假朋友的策略. 假朋友关系的性质决定了两国不会真心合作,双方利益上的冲突会不 时地使双边关系恶化;

然而双方采取的假朋友策略则可以暂时缓解冲突, 使双边关系出现短期改善.假朋友的性质与策略的作用力是相反的.均势 状态和均势战略也具有相反的作用力,但其作用力方向恰好与假朋友相 反.均势状态具有维持双边关系稳定的作用,而争取均势的战略则具有导 致双边关系紧张的作用,因为双方都是以自己拥有略高于对方的实力优势 为均势.假朋友的性质与战略在中美关系中轮流发挥主导作用,于是中美 关系呈现出时好时坏的振动形态. 一些美国学者只从假朋友的性质层面理解假朋友理论,而没有从性质 和战略二项性的角度去理解假朋友理论的解释力.由于他们只注意了假朋 友性质可以使中美关系恶化而没有注意到假朋友策略可以使中美关系改 善,他们认为传统的安全困境理论已能解释中美双边关系的恶化,因此发 展假朋友理论是没有意义的.鉴于江忆恩就笔者的假朋友理论发表过专门 的评论,因此下面也以回复他所提出的质疑为主要分析对象. 江忆恩指出,假朋友理论认为双方失望的原因是因为最初的不合理 的乐观想法,从而导致中美关系的动荡. ① 显然,他并没有认识到,中6①Alastair Iain Johnston , Stability and Instability in Sino- US Relations: A Response to Yan Xuetong'

s Superficial Friendship Theory, p. 6. 中美竞争前景: 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