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会说话的鱼 2019-08-28
A11 2012年12月23日 星期日 编辑: 向平 美编: 马晓迪 怀念 ・ 人间 杨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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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7 年1

2 月9 日( 农历十月三十) 早晨5 点20 分, 父亲溘 然长逝, 终年84 岁.

父亲平静地走完了他平凡的人生之路,一个标准的中国农民的人生之路. 父亲孙广德,一九二三年农历七月初九出生于一个穷苦的农民家庭,读过两年私塾,能阅读一些浅显的读物.据说,祖父性格比较懦弱;

祖母却干净利落,有主见,勤俭持家.很显然,祖母对我父亲的影响是很大的.父亲所读的四书五经对他也有不小的影响,直到晚年,他还给我背过《论语》中的 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 ―――父亲的思想是很正统的.儒家学说讲 孝悌 ,父亲忠实地奉行.他不仅孝敬自己的父母,还殷勤地伺候他瘫痪在床无人理睬的舅父,直至为其送终.我的伯父患痨病,没有成家,父亲精心照料他,使他安心度过了余生. 年轻时,父亲跟人学做生意,也在亲戚家开的中药铺里为人包过药,但最终既没有做商人,也没有做医生,老老实实地做了一辈子本分的农民.

1947 年,

24 岁的父亲与18 岁的母亲结了婚.双方家里都很穷.幸好他们都很健康.媒人是一个亲戚,没有蒙骗任何一方,这是他们的幸运.健康是他们唯一的资本.这年冬天,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向南退却的国民党兵从我家乡经过,强行拉夫,逼迫我父亲和同村的几个青年人给他们推车挑担.当时正赶上大风雪的天气,在走出几十里地后,几个年轻人趁着天黑逃跑了.一路上跌跌撞撞,只顾逃命,在没膝深的雪沟里跑掉了鞋子.当三天以后父亲穿着布袜子跑回家的时候,母亲早已哭肿了眼睛.因为具备一些医学知识,父亲没有像他的同伴那样迫不及待地烤火,而是用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泡脚,慢慢地暖了过来.他的同伴却因为烤火而掉了脚指头. 经历了这次生离死别后,我父母的生活中便没有再发生什么惊险的事.尽管政治运动使他们饱受饥寒,家庭的不幸使他们饱受痛苦. 以后的日子中,给父母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土改、统购统销―――拿着购粮本买菜缨子、大跃进吃食堂、四清、 文革 大串联和械斗,再就是分田到户过上好日子了. 社会的动荡、变革造就了父亲的性格. 父亲很胆小.母亲说,土改时,政府组织分地主的财产,父亲什么也不敢要.父亲说,还有的人,政府硬派给了财物,晚上还要偷偷地给地主送回去.统购统销的时候,父亲把家里所有的粮食都拿了出去,以致后来全家人几乎饿死.入社的时候,父亲又把家里所有的财物毫无保留地交出去.母亲埋怨父亲太死心眼,父亲说,你是没有去开会啊!显然,开会的气氛足以把父亲吓得诚惶诚恐.到了上世纪90 年代,我闹离婚的时候,女方要求住我父母的房子,当戴大盖帽的法官们一跟我父亲要钥匙,父亲便乖乖地交了出来. 父亲很能干.他干活非常快.吃大锅饭的时候,在生产队里干活,父亲以干活实在著称.每到麦收时节,在生产队宽广的打麦场上,父亲总是被任命为场长.他带领着几十个人,铡麦子,晒麦穗,轧麦脱粒……放下这个就是那个.父亲最擅长的是扬场,这是多数人干不了的活.扬场需要技巧,要巧妙地借助风力,选择合适的角度,用簸箕把粮食抛出优美均匀的弧线,这样才能扬得干净.这也是一个很累人的活,父亲每天为生产队扬几千斤粮食,累得腰酸背痛.但他任劳任怨,从来没叫过苦.后来父亲落下腰疼病,我总觉得与此有关.再就是垛麦垛,也需要很高的技术.父亲站在高高的麦垛上,把别人扔上来的麦子或麦穰均匀地摊开,最后堆起一个尖顶,使它周周正正,苫盖起来,像是一个精巧的工艺品.大大的场院里堆着这样几垛麦穰,成为单调的冬季农村田野上的一道独特的风景,那多半是父亲的作品. 父亲心灵手巧.从田野里挑一担土回家,用水洇上,洇透了,掺上一些碎头发、碎麦穰,掺匀揉好,再找一个瓦盆,从侧面凿好孔,一会儿的工夫,就做起一个烧柴的炉子.待炉子半干的时候,父亲用刮刀慢慢地刮抹,把炉子打磨得光滑圆润,一点火,准旺.在灶屋里,父亲还会贴着墙角垒一个烧碎柴的灶,砌上烟囱,把烟抽到屋外去,火又大又省柴.下雨天,父亲常常会用玉米皮或者麦草编蒲团,或者用尼龙绳穿马扎,或者用小纺锤纺麻线.家里的农具,父亲总是修理得非常顺手.父亲从来没有闲着的时候.用两根长木头钉上几根短的横木,做成一架耐用的梯子,一用就用了七八年.去世前不久,父亲还努力爬梯子去维修屋门顶上的雨罩―――他不愿意麻烦别人. 父亲心地善良.他从来没骂过人,从来没跟人吵过嘴,更不用说跟人打架了.在那穷困的年代里,人们的精神生活极其贫乏,为了生存不择手段,以至于丧失人格也习以为常,为了一把柴火、几粒粮食,就可以破口大骂,骂到祖宗八代;

就可以大打出手,打得头破血流.在那个生存环境里,粗话脏话不绝于耳,骂别人,骂老婆孩子,有人急了眼也骂自己的父母.可是我的父亲能做到不与人打,不与人骂,不与人吵,不能不说他是个极有修养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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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7 年农历十月二十四,这一天母亲过生日,下午,一家人坐在桌前正要吃饭,父亲突发脑梗塞.躺在病床上的六天里,父亲没能再说一句话,只偶尔睁开眼看看身边的人,对亲人的呼唤做出一个会意的应答.直到去世的那天晚上,父亲的意识都是清醒的. 父亲平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半个字的临终嘱咐.在这件事上,我不知道应该为他悲哀还是应该感到欣慰.按说,这样突然病倒,再也不能站起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总会有些事情想安排的,总会有些遗憾想表达的,可是父亲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许,在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了―――一辈子没有支配过任何人,这时能让别人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吗?父亲一辈子只知道劳作,从没有多言多语过,现在,上天让他成为一个智者. 父亲没有什么遗产需要分配.劳碌终生,给四个儿子每人盖了一处房子,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积蓄,自己穿的用的都极其简单,极其破旧,没人稀罕争夺.在天之灵无须看子女为争夺遗产而反目, 这也是父亲的幸运吧? 我们兄弟姊妹在父母的教育影响下,大都懂得孝道,父亲身后,母亲会得到很好的赡养,那么,父亲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行不言之教,是父亲的个性使然,并非圣人教导的结果. 父亲大半辈子生活在战乱、灾荒和荒唐的政治运动中,担惊受怕,忍饥挨冻,为了庄稼忧晴虑雨,为了子女含辛茹苦.只在生命的最后十几年里,与母亲相依为命,过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 泪眼面对父亲的遗像,父亲平静地注视着我.84年的人生经历,儿孙满堂,四世同堂,子孙中有农民,有工人,有个体老板,有教师,有外交官. 父亲应该知足了吧? 为父亲盖棺 怀念―― ― 记录、 纪念离我们而去的人 线索征集: E-mail : www85193207@126.com 征集

电话: (0531)85193207 崔大恒 接到故乡一位亲友的电 话, 聊起了那里的老宅子. 这 个话题引领着思绪回到几百 里外的小城, 回到一座空寂多 年的院落. 纤长的电话线是一 根敏感的神经, 连接着二十年 前生活过的故土, 也从当下的 生活一路延伸, 跨越一条光阴 的河流, 连接上对岸的聚合与 离散、凋零与成长. 红砖砌墙、灰瓦覆顶, 院子小而方正,是当时最为 寻常的样式,住宅中的平民 布衣,和它所在的那座小城 一样心平气和,平静地过着 一天又一天. 初来的时候, 院子里就有一株泡桐,时值春暖, 满树紫花, 且开且落. 树是 从墙基石缝中探身而出, 横生 的枝杈显示出未经人工, 应是 树种随风飘零, 在这里落地生 根, 和我们一样, 尽是他乡之 客 . 除了这株孤树以外,只 有遍地青苔和离离的野草, 有些凄凉.全家即刻投入重 建工作,清理修整,并陆续 栽植花木,院子里渐渐地繁 荣起来,几年之后树木的华 盖已能遮住大半个院子,很 有家的样子了,真让人欣慰 不已. 春天,母亲在墙根仅有 的土地上播下丝瓜扁豆之类 的种子,几场雨后,这些藤 本植物一路向上攀缘,夏秋 两季是它们的全盛时期,绿 色的藤蔓瀑布般从古老的砖 墙上倾泻而下,在风中起伏,沙沙微响.丝瓜黄色的 花朵,在烈日下像金箔一样 耀人眼目,热烈的色调如凡・ 高的向日葵.扁豆则属 婉约一派,紫色的小花串成 花穗,前赴后继地次第绽放,卑微而执着,自夏而秋,留下一串串果实.母亲 在持家方面的禀赋与创意再 一次得到充分体现:这些植 物的可贵之处不仅在于菜蔬 方面的慷慨馈赠,更重要的 是,它们能让人感觉到寻常 生活的一份温暖与生机,家 就该是这个样子的.直到现 在,如果在谁家的屋角或院 墙上看到缠绕着的瓜豆藤蔓,就会禁不住停下脚步, 注视良久,而且相信这户人 家应该有一位值得依靠和依 恋的主妇―― ― 像自己可敬的 母亲那样,懂得创造、爱怜 和珍惜. 那个时候,父母正值壮 年,拖家带口,离开祖籍, 几经辗转,在此扎下根来, 以他们的勤勉庇护着子女. 在那座小城里,父母辛勤地 工作,子女们认真地读书, 每一个人都在尽着自己的本 分, 如花木遵循节令的安排, 在阳光雨露中努力生长, 不敢 有丝毫懈怠. 父亲结束一天的 劳碌从单位回来, 最喜欢在浇 灌完花木之后坐在树荫下喝 一杯酽茶.兄弟们正是最爱 打闹的年纪,与一群市井后 生作游侠状,在街头巷尾呼 啸而来,又呼啸而去.除了 琐碎的工作之外,母亲还要 操持一家人的日常生活,整 日劳累不堪,我们从小就学 着帮她做些事情,比如参与 她的烹饪活动.经常有炒扁 豆和炖丝瓜的纯朴气息弥漫 在院子里,齿颊之间至今似 乎仍有家常菜蔬的清香流连.炊烟从矮小的厨房飘散 出来,漫过夕阳斜照的屋顶 和树木,一直飘到院墙之外,看着那袅袅的升腾和暖 暖的笼罩,想到家在这里, 母亲在这里,心中就会有糖 果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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