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丶蓶一 2013-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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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山坳里的水塘中躺着一个墨绿色的东西, 先发现的女孩希望它是一个水怪, 最好就是她 昨天从百科书上看到的水底变异生物.

过了一 会儿, 她们注意到那东西一动不动, 女孩捡起一 块石头扔下去试了试, 猜测它已经死去. 女孩的 妈妈认为它更像一件雨衣或其他衣物, 可能从 什么地方刮来, 落入水塘. 孩子央求妈妈牵着手, 穿过树木, 跌跌撞撞 地下到山坳. 她们看清, 那绿色的东西是一个淹 死的人. 接着, 护林员带领警察赶到现场. 他们拖出 水塘里的人, 发现她是一个女人, 长头发缠绕着 水塘里的绿青苔. 她穿着一条绿裙子, 也沾满了 青苔和树叶. 等人们把她脸上的青苔弄掉, 看到 在清晨明亮的曦光里, 那些裸露的皮肤都透着 淡淡的棕褐色, 像巧克力一样. 人们互相议论 着, 可能是因为她在水塘里浸泡的时间太长了, 污泥浸到了皮肤里的缘故. 这是一个年轻女人, 人们虽然被挡在警戒 线外, 还是很容易就断定, 她不是他们这一带的 居民. 这些老老少少的人几代都住在山脚下的 篆村. 从前是自然村, 现在早就变成城市的一部 分, 改为居委会了. 只是因为地处偏僻的城郊, 城市化的程度没那么严重, 所以还多少保有着 世外桃源般的旧的世故人情. 然而终是在一点 点被蚕食, 比如这座属于篆村所有的篆山, 山坳 北边的南岭现在就被一个开罐头厂的老板承 包, 要把它改成樱桃园. 这几天, 老板找了人来 伐木整地. 盛夏已过, 人们将会在入冬之前看到 山岭变成一块块切片面包, 来年它们就将成为 樱桃树的温床. 虽说隔了一些距离, 人们仍能看清死去的 女人长得非常美. 他们惋惜着, 赞赏着她的容 貌, 她的肤色, 她绿色的头发, 长长的手指. 女人 们想象着她生前一定很讨人喜欢, 尤其是讨男 人的喜欢. 男人则怅惘地惋惜, 这么美的女人不 应该死掉, 哪怕即使活着他们也无缘跟她相识 或是亲近. 警察远远近近地拍照, 取证, 甚至下到水塘 里, 在淤泥中摸找. 其中一个警察被什么东西绊 倒, 跌倒在水里;

爬起来时, 看清是一棵银杏树. 警察想起, 往外拖女人时很是费了一些力气, 女 人的一条胳膊, 当时就攀附在这棵树上. 一棵初秋的银杏树, 离开树林, 倒卧在漂浮 着青苔的水塘里, 根部没在水下, 部分枝干浮在 水上. 因此警察以为这是一棵天然生长在水塘 里的树, 绊倒后才看清, 它是被人从土里掘出来 的. 大概是由于根须过于粗壮, 掘树人在中途失 去了耐心, 干脆用电锯把它跟大地之间的联系 草草锯断. 叶子还没来得及泛黄, 却失了生命, 盛夏刚过, 就从树枝上脱落, 成片地漂浮在水面 上, 跟青苔搅扰在一起. 有人认出, 这是篆山上的一棵银杏树, 原本 就长在即将变成樱桃园的山坡上. 树林里以赤 松、 刺槐、 椴树、 水榆花椒居多, 银杏树稀少, 所以, 常来爬山的人不难认出. 最权威的人当然是 护林员, 他更准确地说出这是一棵雄银杏, 另有 一棵雌银杏, 长在山坳另一面的北坡上. 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就有这两棵树, 真是有 些年头了. 护林员难过地说. 人们本来把惋惜的情感全部给了绿裙女 人, 听到护林员的叹息, 这会儿又分了些出来给 这棵罹难的银杏树, 有人说: 准是开樱桃园的 那帮家伙干的. 初秋的日光高高地升起来了, 照耀着躺着 一个死人的山坳. 树林里的鸟雀没有像往日那 样叽叽喳喳, 尤其是花喜鹊, 很肃穆地在山坳上 空飞过. 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说: 是不是谁家里 的亲戚? 于是, 一些悲伤的男人离开山坳, 回到 篆村, 向那些尚不知道死人的住户挨家询问. 他 们分头行走在一条条街巷, 径直走进屋子, 或者 敲开那些尚未打开的门, 用低沉难过的口气, 向 他们讲述山坳里的情形. 让他们感到为难的是, 不知道如何描述女 人的美貌. 他们在电视上看到的所有女明星, 也 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棕褐色的皮肤、 绿色的头 发, 就算是被污泥和青苔所染, 又如何能讲得清 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棕褐和绿? 还有那绿裙 子, 上面沾满了银杏树叶, 你简直分辨不清, 它 们是沾在上面的, 还是布料本来就有的图案. 当然, 还有女人那阖紧的双目, 不用把没有生命的 眼皮掀开, 他们也能想象出, 那是一双怎样美丽 的眼睛. 他们为世上许多事物再也不能接受它 们的注视而再次伤心难过, 不能自已. 这一天, 是篆村男人们最为悲伤的日子, 他 们很久都不曾为什么事物这样悲伤了, 以至于 市场街上冷冷清清, 只零星地摆出了几个摊位, 而且大多留给家里腿脚不便的老人在照顾. 包 子铺早上蒸好的十几屉包子只卖出两屉, 买主 仅是学生和上班的人. 男人们走遍了篆村的大小街巷, 没有得到 任何消息, 都说家里没有来过那么美貌的亲戚, 有来亲戚的也都好好地活着. 于是男人们重新 返回山坳, 警察只好把女人放进一个黑色的大 袋子中. 一条长长的拉链哧啦一声, 关闭了黑袋 子, 女人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人们叹息和议论 着, 纷纷跟在警察后面, 离开山坳. 女孩和妈妈落在后面. 人们跟随着警察, 仿 佛在为绿裙女人送行, 女孩却一步三回头, 看水 塘里的银杏树, 又看北坡上的另一棵银杏树. 她 们是顺着南坡下到山坳里的, 此刻复又沿着南 坡攀爬上去. 灌木丛和树枝不停地挡住女孩的 视线, 直到再也看不见山坳里的水塘. 女孩忽然 说: 她就是另一棵树. 整个早上, 女孩站在妈妈身旁, 注视着山坳 里的人们, 不发一言, 仿佛看不懂复杂的成人世 界. 她忽然冒出的这句话, 更让妈妈确信, 女孩 尚不知死亡和生命为何物, 它们在女孩心目中 没有多少分量, 说不定她对莫须有的水怪更感 兴趣. 于是妈妈拉紧了女孩的手, 避免那些枝枝 杈杈把女孩绊倒. 妈妈每天早上都带女孩来登 山, 因为女孩喜欢. 女孩喜欢那些树木花草在不 同季节的变化, 喜欢在它们的汁液和嫩芽中孵 化的昆虫, 喜欢在其间穿行的飞鸟和小野物. 女 孩对它们的喜爱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一 到山上, 她就变得活泼可爱, 灵巧异常, 她甚至 能辨听出鸟鸣声. 妈妈觉得这首先是因为兴趣, 其次是用心, 接下去才可能有一点点的天赋异 禀, 不足以当回事. 这天是周末, 女孩不用上学, 妈妈也不用上 班. 一整天, 女孩都重复着那句话, 说死去的女 人就是山坡上的另一棵树. 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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