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二月快板纪事》

4,朋友带我去高 德山庄.忘了那天一路絮 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山庄的 空气里都是薰衣草、百里香、松柏 和茉莉的味道.还 记得教堂的晚钟响起,鸟 儿掠过林梢,牛羊在山坡 上吃草.那些年轻的姑娘 们,遇到一个爱人,便可 以一生一世.而我们也知 道,一天之后,皆成过 往.从此天各一方,也许 不会再相逢.佛经中说 不受后有 ,只做前缘的 结束,不做后面的纠缠. 如此,甚好.生命中的人 来来往往,欲望越满足越 虚空,遗憾里有记忆有深 情.那么就在最好的时 候,做一个最美的收梢. 我也相信 两生花 , 相信这茫茫世界,冥冥之 中,一定还有另一个我, 所以并不孤单.就像宝玉 遇到北静王,心中满是淡 淡的欢喜.彼此眼里, 面如美玉,目似明星, 真好秀丽人物 ,相看两 不厌,如同面对另一个自 己.不需要经常问候也无 需时时想起,彼时却心念 相通,从遇见的第一眼开 始.人与人的相逢,总是 扑朔又迷离,无关乎身 份、地位、年龄甚至性 别,有时无始也无终.曾 在南大偶遇一位姑娘,通 诗词音律,爱笑爱喝酒, 我们曾用银杏叶给对方写 信,那些相思的情意,遍 布了密密的蝇头小楷.她 在电话里唱昆曲给 我听,或者说起故 事般的往事,我在 和她的词里写道: 金陵,长记取, 南园银杏,聊注衷肠.把 胸中锦绣,醉伴黄粱.歌 舞六朝梦觉,平生意、任 自游扬. 她失恋了,工 作了,结婚了,生子了, 都会写信或电话我.她说,人生如寄,就是甲第 连云,亭台数里,也不过 是寄此一身,所以,要及 时行乐.这也是我的想 法,人生无执亦无持,最 终都要般般放下.突然有 一天,我们失去了联系, 茫茫人海,遍寻不见,或 许也没有刻意再去寻找, 就这么消失无踪了.而今 天,却怎么也想不起我们 是否真的相遇过,似乎只 是一个偶然联系到的笔 友,似乎记得的容颜只是 那张寄来的照片.从此寂 寂长往,天涯各自从容 老,只愿她一切安好. 雨天,又想起一位一 面之缘的朋友.他为一场 巴赫的音乐会飞到上海. 因好友的引荐,一起在慧 公馆喝了下午茶.有些人 总是似曾相识,一见如 故.他说我就像他的家 人,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 合了影,画面竟如此和 谐.当晚飞机延误,又在 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天,互寄一些诗文,偶尔 发一首曲子给我听.雨停 了,三万英尺的距离,就 此别过.我不知道他的 身份,甚至不知道具体的 名字. 后来的一天,他在千 里之外的森林公园偶遇圆 月,感而纪之,写下《行香子 ・ 月》:相见如亲.倚 共清醇.拜春月、 谁在修门?当时心 事, 眉漾温存.有几分怜, 几分爱,几分嗔. 坡 公老句,玉兔新恩.总应 在、明月乾坤.金波眼 底,采采诗痕.怕镜中 花,花中月,月中魂. 读懂了这样的字里行 间,忍不住提笔和了一首 《 行香子 ・ 纸边》 : 形影如亲, 谁寄温醇. 三春杳, 早掩重门. 浅斟低 唱, 一霎温存.问因何来, 为何去,又何嗔? 情 长计短,念念新恩.风吹 起、 不见乾坤.前尘旧事, 却上心痕.念纸边梦,梦 边诗,诗边魂. 喜欢这般干净的缘 分.纸间风月,恋恋红 尘,竟舍不得重逢. 舞台邵南一座高高的土台. 天惨惨,风萧萧.玉 米叶翻腾起伏.一痕弯弯 的土路,将访客引向这方 神秘之域的中心―― ―这座 高高的土台. 我站在土台上,眺望 四野.左右两侧,生满荆 棘和野树的城垣伸向远 方,渐渐地分不清何为城 垣,何为野树.废弃的城 垣依然护卫着这座同样废 弃的土台,城垣之间的野 地好似打满了深浅不一的 绿色补丁.天边,成群结 队的高楼正怯怯地伸长脖 颈,窥探着这方神秘之 域,与土台无言相对. 听说这座土台名叫龙 台,是战国时赵王的宫殿 所在.如今 赵王早已如 传奇般远遁,宫殿亦 复归于尘土.席卷亚欧大陆的亚历 山大,其宫殿同样烟消云 散,在爱琴海畔留下另一 座高高的土台,与眼前的 这座何其相似! 然而这不只是赵王一 人的宫殿.廉颇、蔺相如 呢?也曾经在上面?一个 络腮胡子的老大爷,一个 风度翩翩的大伯,身材和 那两个在远处耕作的农夫 差不多? 我知道他俩是古书里 的常客,廉颇蔺相如列传 第二十一.他们时常也在 诗词歌赋中露脸. 形象呢? 一个花脸 ( 背后插许多令 旗),一个老生, 老将军身 背 荆杖 到相府请罪…… 难道他们从数千年传抄的 书稿,从数百年璀璨的舞 台,也曾有那么一天,触 犯天禁,谪降凡尘? 回到家,打开电视, 一阵咚咚锵锵―― ―看,这 不他俩又回来了吗! 哎呀,丞相啊! 廉颇老迈昏庸,胸 襟狭小,不该居功自傲, 蔑视贤才.今如梦方醒, 为此我身背荆杖,行到相 府,前来请罪.望丞相念 在同朝的份上,你是打也 打得罚也罚得,还望你、 你、你多多地指―― ― 教―― ―啊―― ―! 一阵鼓掌, 几声喝彩. 见此情不由我伤心 泪降.我和你秉忠心扶保 朝堂.让将军为的是国家 为上,怕的是文武不和, 手足相伤. 几声喝彩,一阵鼓掌 …… 今日里将相和,国 富民强! 暴风雨般的喝彩和鼓 掌…… 一段 《将相和》 唱罢, 演员在掌声中谢了幕.辉 煌的灯火和花花绿绿的布 景黯淡了下去,空空的舞 台沉入黑暗,终于为一成 不变的红幕所掩盖. 鼓乐的余波似乎还萦 绕在我耳际,意犹未尽的 观众开始激动地谈论演员 的表现.恍惚之间,一座 高高的土台在我面前兀然 升起.静谧之中,唯有一 大片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