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DF《梧桐分绿上窗纱》

村庄地理开阔, 村舍四面敞开, 像一 个袖珍的小人间.

一旦有声音发出, 传开, 就传得很远很远, 几乎每一个村民都 能听见. 在村庄, 鸡鸣是不能忽视的.天还 未亮, 鸡就开始鸣叫了.喔呜喔, 喔呜喔 ……声音尖锐, 一直鸣, 鸣到所有人都起 床, 鸣叫到太阳挂于山巅之上.感谢鸡 鸣, 村民 早出晚归 之 早出 , 那必有鸡 鸣的一份功劳. 记得以前村里有一只大公鸡, 好吃 蜈蚣, 好偷吃粮食, 好啄人的脚踝.它有 诸多恶习, 但有一项特别的本领, 使得村 里的人都原谅了它, 容忍了它, 那就是它 的嗓门亮.只要它一打鸣, 全村的人都 能听见.那时, 几个老人坐在田埂一边 抽旱烟一边闲聊时, 常聊到这只鸡雄厚 的嗓音和报时的精准, 啧啧称奇, 称它为村里的 神鸡 . 鸡鸣的特点是尖锐、 准时.而且鸡鸣来自高处, 比如树 上, 草垛上, 房梁上. 狗吠另有其味道. 在村庄, 凡是有看家本领的狗, 都会时不时汪汪汪叫几 声.狗吠的场景是: 风吹, 草动, 它那敏锐的耳朵像一根弹 簧, 立刻弹得直直的, 然后它一边汪汪汪, 一边奔往 事故现 场 . 狗见不得风吹草动, 更见不得有人串它家主人的门儿. 有谁串门儿, 狗的第一判断――此人是盗贼, 于是它龇牙咧 嘴, 不停地狂吼, 凶狠至极.所以, 村里有谁串门儿, 都得先 远远地跟狗主人打个招呼, 交流几句, 以此摘掉 盗贼 的帽 子.狗一旦看见此人与主人与主人交情好, 它也就领悟过来 ――此人是好人, 便不再狂吠了.狗真是聪明乖巧, 这大抵 也是它能讨得主人欢心的重要原因. 在村庄, 鸡鸣狗吠是满满的乡土气息、 人间气息.风声 却与两者完全区别开来. 伴随风声的, 是一股股 仙味儿 .风一旦吹拂, 便绕树 三匝, 所有的树叶皆成为了铃铛, 哗哗作响.树叶不停地翻 滚, 风浅浅地吟唱――这场景像极了仙人出场的前奏. 如果这 仙味儿 还是不够浓, , 风就继续吹, 吹得田野和 山峦雾气飘来飘去, 吹得雾气缠绕在村庄的每一片土地. 不消说, 这一缕仙气缭绕的风, 来自村庄后面的悠悠山 谷.当然, 如果聆听得更加仔细, 你还能看见一幅画: 二三松 枝峭立, 它细腻的丝绸, 从中侧身而过! 村庄之声王瑶宇王瑶宇丰子恺有一篇专写梧桐树的散文, 我读过不下十几遍 了, 依然爱不释手.大意是, 他寓楼的窗前有几棵梧桐树, 虽 长在邻家院子里, 却好像是专门种给他看的.因为要看清楚 一棵树的全貌, 必须隔着相当的距离, 而他和那几棵梧桐树 之间恰好隔了这段相当的距离.唐人诗云: 山远始为容 , 其实, 树亦如此. 幸运的是, 我书房的窗前正好也有几棵梧桐树, 它们的 主人是马路对面一家科研所的后院.马路很窄, 我住的恰恰 又是四楼, 所以不仅能看清楚梧桐树的全貌, 而且平视过去, 就连树梢以及藏在叶片底下的果子亦可尽收眼底.几棵梧 桐都长的高大魁梧, 时值盛夏, 正是梧桐叶最繁茂的时节, 从 干到枝, 一片葱郁.笔直且光滑无节的树干, 向上直升, 高擎 着翡翠般的碧绿巨伞, 气势昂扬. 一株青玉立, 千叶绿云 委.亭亭五丈馀, 高意犹未已. 白居易的这几句诗, 就把梧 桐的碧叶青干, 桐荫婆娑的景趣写得淋漓尽致. 戴叔伦也写过一首 《梧桐》 : 亭亭南轩外, 贞干修且直. 广叶结青阴, 繁花连素色.天资韶雅性, 不愧知音识. 不但 有广叶结青阴的葱郁, 还可创造出无比美妙的 韶 雅 乐来.因为梧桐木材修长、 通直、 紧致, 含有天然的香气, 自古 以来就是制造琴瑟、 琵琶等乐器的良材. 我常或经意或不经意地就会抬眼望向这一片翠绿青 阴.时光的脚步果然匆匆, 前些日子还是一派新桐初乳的光 景, 那些嫩黄色的小叶子一簇簇地顶在稍显光秃的枝头上, 恰似一树小灯笼随风摇曳, 转眼却已是绿叶成荫了.那些 小灯笼 也摇身一变成了团扇大的叶片, 且长得密密层层, 不留一线空隙. 在所有的庭院植 物中, 除了芭蕉以外, 恐怕再无比过梧桐叶 大的了.但芭蕉叶虽 大, 却数目不多, 全树 的叶子也屈指可数. 梧桐叶虽不及它大, 但却多如繁星, 数不胜数.那颇似猪耳 朵一般的叶片, 重重叠叠地挂着, 一直从低枝挂到树顶.因 为马路很窄, 梧桐树的胳膊又伸得很长, 而至常有几枝摆到 我的窗前来, 阳光一照, 顿觉满窗绿意.不由想到杨万里 梅 子流酸溅齿牙, 芭蕉分绿上窗纱 诗句.丰子恺说其意境虽 美, 但眼光未免太低, 充其量只是阶前窗下的所见而已.我 大有同感, 因为若登楼眺望, 芭蕉便随之落在眼底, 此时我所 见到的分明是 梧桐分绿上窗纱 了. 梧桐分绿上窗纱的景趣, 还有两个时间更加美妙.一是 有月亮的晚上, 溶溶如水的月光悠悠缓缓地将一片绿荫推到 窗前, 与室内台灯的柔光交相辉映, 影影绰绰地, 朦胧而诗 意.在这样的夜色里, 梧桐树仿佛离我更近了, 一伸手似乎 就能触碰到它. 再就是下雨天.古人常以梧桐秋雨寄托愁思, 如 梧桐 叶上三更雨, 叶叶声声是别离. 高楼目尽欲黄昏, 梧桐叶上 潇潇雨 梧桐更兼细雨, 到黄昏, 点点滴滴. 皆是.其实, 夏 日的雨落在梧桐树上更是别有一番情致.夏日的雨大多很 急, 哗哗 倾盆而下, 就像给梧桐树冲了一个痛痛快快地冷 水澡.雨停后, 不管晴天与否, 那满树的叶子便越发地精神 抖擞, 也越发地翠绿了, 那蓬勃的生机让人很容易就联想到 生命的美好.因此, 我还是比较喜欢苏轼笔下的 卧闻疏响 梧桐雨, 独咏微凉殿阁风 两句.试想, 炎炎夏日, 你静坐于 书桌旁, 或斜倚在床榻上, 守着一杯清茶, 听雨滴 啪啪 落在 梧桐叶上, 嗅着穿窗而来的缕缕凉风, 嘬一口茶, 再轻轻吟诵 一段自己喜爱的文字, 该是何等的清爽与惬意! 梧桐分绿上窗纱 刘世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