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施信荣 2019-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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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本栏目与《作品》杂志合办作家作品 作家作品 专栏专栏连亭:本名廖莲婷,

1990 年生.

2012 年 起在 《青年文学》 《民族 文学》 《山东文学》 《山花》 《广西文学》 《伊犁 河》 等刊发表作品, 出 版文集 《南方的河》 (作 家出版社) . 文学的隐喻 文学的隐喻 连连亭亭主持人: 智啊威 近年来, 我在写作的同时 也在观察着同龄人的新作. 客 观讲, 我看到了太多老气横秋、 四平八稳的作品, 它们出自

20 岁左右的友人之手, 这是一件 极为危险的事情. 内心里, 我更 渴望看到那种勇于冒险的写 作: 他们敢于把暴雨写成故乡, 把故乡写成寓言, 把寓言写成 石头, 把石头写成小说……因 此我期望看到更多像 《文学的 隐喻》 这种气质的小说, 它依托 故事但不依赖故事, 极具张力 的语言把故事推向了一种哲理 高度. 而从解读的角度来看, 整 篇小说又恍若一孔洞穴, 其内 部深邃, 纵横交错, 带来了无限 的歧义和遐想空间. 幻想与真实赵茜羽责任编辑: 徐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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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389197 电子信箱: xinzuopin@vip.126.com 2017年1月6日 星期五 新作品 我又该去看龙叔了. 龙叔是属于那种在人群里, 隔着老远, 就可 以把他分辨出来的人. 他总是一边走路一边思 考, 脑袋随低歪的脖子耷拉在肩膀以上的地方, 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笑非笑, 脸色死寂而灰暗, 流 露着受折磨之后才有的慵懒. 看见他的人, 都觉 得走路带起的飞尘都能磕疼他似的. 鬼知道他是不是在思考呢? 或许, 他只是在 人群里假寐, 从不会为了什么而擦亮眼睛的假 寐. 我和他一同走路的时候, 他总是提醒我要仔 细听, 听一种从人头顶冒出的声音. 这种时候, 我 就变得惶恐而紧张, 神情也蒙上了一层不自然的 灰色. 我对自己的听力完全没有把握, 恍恍惚惚、 虚虚实实、 似有似无, 听不出个所以然. 他不时地 歪过脑袋来问我, 听到什么了吗? 我吞吞吐吐地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索性只能任性地想, 一定 是他在骗我. 今天, 我例行公事地到他那里报到.他正好 坐在院子的井垣边歪着脑袋沉思, 我条件反射似 的瑟缩起肩膀.这个家, 只剩下些残垣断壁了. 房屋已经不完整, 只剩下三面墙, 七零八落地挂 着残破的蜘蛛网, 而蜘蛛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 了, 家里贫瘠得连蜘蛛都养不起了.那缺失墙体 的一面, 长出了高过人头的茅草, 竟能挡住不少 从草原上肆虐而来的风.而那可怜的残余的三 面墙, 到处是斑驳的裂缝, 风呼呼地从缝隙穿透 过来, 白天灌进一道道光柱, 晚上人竟能在那凛 冽的气流中瞥见一点星光, 摇曳得像绿色的鬼 火.至于组成房屋的其他应有之物, 比如房梁, 比如窗门, 比如装饰的家具, 都已荡然无存.整 个家中惟一完好留存的, 只有院子里的那口井. 井眼常年蒙着一层潮湿的雾气, 使人看不清楚井 里到底有什么.夜幕临近时, 数不清的蝙蝠在井 上方的天空绕着圈儿盘旋, 编织老祖宗留下的那 个梦想.一种无法捉摸的力量, 在这里隐秘地生 长和死亡.房屋是何年何月何时倒塌的, 却没有 人关心这一点. 据龙叔说, 他之所以守在这里, 是因为我的 祖父死在这里, 我的父亲死在这里, 而我, 也将死 在这里.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也没有. 死亡以一 种浩大的力量拥抱了我们过于孱弱的生命, 我们 再也无法脱离地面飞翔. 他看到我, 眼皮耷拉一下, 说: 你来了. 然 后点点头, 示意我坐下.井沿只有龙叔常坐的地 方是没有青苔的, 坐在上面, 滑溜溜的青苔使我 的屁股难受.这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近乎痒, 近乎辣, 让人耳朵轰鸣眼睛潮湿, 仿佛误食了芥 末.难受的结果是我常出现幻觉, 纷繁不断的幻 觉又使我眩晕而无所适从.慑于龙叔的威严, 我 又不得不把屁股扎在青苔上.我垂头丧气, 眼睛 直溜溜地盯着水面, 幻觉使我怀疑有什么秘密躲 在水里, 这判断来源于井底时常发出开水沸腾的 声音. 那声音, 和梦中的萨福和塞壬的歌声一模一 样, 悠远、 细亮、 陡滑. 具有催眠般的效果的梦境在 井上时断时续, 意识深陷危险而美丽的深渊. 沸腾 的水面有球状般的东西起伏波动, 好像是一双黑 眼睛. 在我和龙叔沉默的某个时刻, 黑眼睛射出骇 人的光芒, 仿佛在传达悠远时空的某个秘密. 寒光 咄咄逼人, 和它, 我是不敢对抗的. 有一次, 月亮偷 偷地溜进去, 试探地对着浮在水面的它轻轻地敲 了敲, 它就愤怒得放出邪恶的光来. 这种光, 我只 在一只蝙蝠的眼中见过, 只是那只蝙蝠在眼睛出 现那种光后不久就死了. 黑眼睛有时会变大, 几乎 铺满整个井面, 几乎挤占尽我整个脑子. 它在我的 脑袋里肆意地扩张, 漫长的孤寂与荒芜, 都被幻化 成一种诡异的光芒. 更令我疑惑不解的是, 这其中 也闪烁着龙叔的目光. 当我和龙叔枯木般坐在井上时, 世上的时针 仍一如既往地转动, 地球没有因为任何人停下脚 步, 落日没有因为哪个人的梦想失约过黄昏. 如 果有风经过, 风就从墙缝钻过来, 我们乱蓬蓬的 头发就飞扬起来, 我们的破衣裳就飞扬起来, 罩 在井上的雾气就飞扬起来, 蝙蝠也更加急速地飞 扬起来. 这时, 如果我不合时宜地抬起眼皮, 看到 龙叔如鬼的面孔, 就几乎要发出源自肺腑的尖 叫, 他的眼睛简直就像井里的黑眼睛, 吸人惊魂 的黑眼! 如果经过的是人, 而不是风, 那人就会被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 以及一个蓬头垢面的不老 的人, 实实在在地惊吓到. 井上的人, 像两件没有 生气的东西, 除了飞扬的头发和破衣裳在动, 身 上就没有哪一处在动了. 他们仿佛被种植在了那 里, 他们仿佛就是从那里长出来的. 他们的头顶 始终盘旋着蝙蝠, 这些蝙蝠在守护着他们, 也在 监视着他们. 然而, 更令人沮丧的是, 这里是不会 有人经过的, 过去、 现在、 未来, 都不会有. 龙叔 说,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人来过了. 但是龙叔又告 诉我说, 一定还会有人再来的, 那是我的情人, 我 必须等. 龙叔说, 当我们静坐着等候的时候, 其实我 们并不是只有两个人. 围着这个院子的荒园, 挤 满了不计其数的、 看不见的人群, 他们默默地待 在另外的时空里, 目光温和地看着我们. 这些人 曾使这个家园繁盛, 使家里到处都是可爱的风 景, 鲜花、 绿树、 蝴蝶、 蓝色的湖泊, 所有象征美好 的一切……可是灾难之后, 这些曾经见过天使的 人, 要么狼狈地逃走, 要么远远地躲起来了. 你要 找到他们, 而他们也一定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 刻出现. 在那个时机到来之前, 他们一直通过黑 眼睛向我们传达信息, 我们必须耐心地等待. 只要我们没有死去, 我们就有时间等. 以一 生的时间去等, 以全部的生命去等, 以一代人甚 至几代人的信念去唤醒那已经死寂的理想之国, 足够的. 这个过程也许漫长而孤独, 也许有时候 看起来毫无希望, 甚至身心被它的冷漠而刺痛, 但是请相信吧, 你不会后悔的. 它会在尽头给你 奉上永恒的甜蜜. 说完龙叔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 缝, 寒光若隐若现. 有时, 我觉得这个家, 或者这口井, 或者龙 叔, 只是我意念的衍生物, 就像智慧女神是从宙 斯的脑袋中蹦出. 它们包含的真实与虚幻同样 多, 带给我的甜蜜与悲伤也一样多. 我如此怯懦, 惟有龙叔始终如一. 他一如既往不厌其烦地给我 讲家族的故事, 这是一段冗长而沉闷的历史, 只 有在过渡的间隙会擦出些许美丽的火花. 在龙叔 的眼里, 家族史永远辉煌而神秘. 他不停地讲述, 日复一日、 月复一月地重复, 直到令人觉得单调 和厌烦. 有时我禁不住问他, 我们到底要等多久, 一年还是两年, 一辈子还是几辈子, 是要像等待 戈多的那两个被抛弃的人一样吗, 或许还没来得 及等到他们出现, 我就会像那两个人那样思考要 不要找棵树吊死算了. 但这种问话也仅是 有时 , 龙叔会说这里没有树, 当年惟一能够作为家 族象征的大樟树已经由于长久的干渴而枯死了. 于是我们就不说话了. 我的情人什么时候出现呢? 一段长久的沉 默之后, 我再一次不甘心地问龙叔. 在浩淼的神 思中, 我曾经触及光线昏暗的心门, 它直通往异 国的窄梯, 我看到了发光的圆球、 浮动的海面、 氤 氲的灯光、 追寻者与大地平行的姿势, 阿莱夫终 于带来了令博尔赫斯老头流泪的贝阿特丽奇. 呵, 我的情人, 你何时对我展露笑容? 再等等, 你要仔细听, 就像我要你在人群中 注意听从人头顶冒出的声音. 你要坚定不移, 要 付出足够多的爱, 要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要 执著至死而不渝, 你的情人才能感应到你, 才会 把声音传达给你. 我只好等, 在心中养一朵花, 在眼中熬一碗清 水. 悲哀使我战栗, 战栗却使我清醒. 我还能做什 么呢, 除了属于我的家, 我不能去爱更多的东西. 尽管不是所有的执著都是高贵, 但是任何的越界 却必定都是冒犯. 在那个令人迷惑的井边等待, 耐 心地用睫毛刷去一个个日出与日落, 我的生命变 得单薄而坚韧. 即便如此, 波折也不会停息. 多么 要命的安静啊, 我累得快要支撑不住了, 慢慢地忘 记了时间, 忘记了期盼和等待的一切是什么. 长久 的几近麻木的等待之后, 我的心疲沓而柔软, 已无 法勾勒出情人的模样, 她再也没有到我的梦境中 来过了. 只有龙叔的目光, 让人战栗不已, 让人不 得不确信那种梦境的存在. 我后来才知道, 那些或逃走或死去或躲起来 的人群, 其实多年前也没有做出什么有意义的事 情来, 他们只是在还未废弃的家园中, 进行了似 乎形成默契的描述. 他们被世人称为书写者, 书 写者是无法自我证实的群类, 他们用心血锻造的 文字, 只有得到观众的认可才会显现价值. 实现 自我价值的欲望引发了争夺, 愈演愈烈, 所有参 与其中的人都着了疯魔般, 有的拉帮结派各自为 战, 有的坚守一隅崩断神经, 硝烟四起, 乌烟瘴 气, 乌云布满天空. 在寻找、 怀疑与自我否定价值 的漫漫路途中, 他们一个个倒下, 一个个死去, 家 园毁灭了. 龙叔说, 最后死去的是我的祖父和我 的父亲. 那是个万鸟绝迹的清晨, 他看到我父亲 的内心, 也就是他哥哥的内心, 燃起了熊熊大火, 风在天地间急遽地呼啸, 大火很快从他胸脯朝家 园四处蔓延, 所有的一切都映在火光中, 令人沉 醉的绚烂与令人惊恐的幻灭, 都在那一刻显现于 火光中. 火带来了万丈光芒, 也带来了灰烬与毁 灭. 有那么一个微小的瞬间, 龙叔想把他的哥哥推 入井中, 熄灭那场带来毁灭性灾难的大火, 然而当 他看到璀璨的光焰时, 他也被吸引住了. 短暂的陶 醉让他忘记了危险, 大火继续蔓延. 在龙叔的描述 中, 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我的父亲, 忍不住 流下了眼泪. 可是龙叔, 你为什么没有死去呢. 他 张开眼皮, 死死地盯住我的眼睛, 说是因为他在跨 过书写之门时, 回头看见了蹲在门边的小小的我. 我的哭声惊醒了他的迷梦, 他静静地抱起我, 把我 放在潮湿的井边, 从那里可以继续看见我的父亲 在大火中死去, 火光照亮了一切, 盖住了屈辱、 惶 恐与悲伤, 仿佛死亡只是一个幻影, 一个爱做梦的 家族的必然归宿. 我的身体莫名地战栗, 父亲的死亡在我心中 留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菱形疤痕. 我不仅要继承 父亲的遗志, 还要抵抗和避免他悲剧的结局. 现 在我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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